【长篇LOL同人连载】联盟群英传(第一幕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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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 04:14:11 | 查看: 1375| 回复: 0
第一章     舞会

(不祥之刃 卡特琳娜)

  “诺克萨斯将军杜•克卡奥之女,卡特琳娜•杜•克卡奥小姐与其随从!”
侍者用嘹亮的声音地报出他们的名号,身着低胸晚礼服的卡特琳娜大步走进宴会厅,火红色的长发在头上盘成髻。泰隆紧随在她的身后——只听命于他们父女的最忠诚的管家与最致命的杀手。
悠扬的乐声飘荡在宴会厅,许多人在舞厅里翩翩起舞。晚会早已开始,象征着诺克萨斯与德玛西亚停战协定的正式生效。为了表示重视,两边都派来了很多大人物出席。这种协定在两国历史上已经签署了很多次,没有一次能持续超过一年。卡特琳娜猜测这次也不例外,就算这次是在英雄联盟的调停下签署的。
卡特琳娜环视了一下舞会现场,随手从侍者端着的盘子上拿过一杯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丢给身后的泰隆。
她看见了很多熟面孔。她父亲手下的将领和参谋们。她还看见了那个背叛诺克萨斯的女佣兵头子,头上缠着绷带,一只手打着夹板悬在胸前。她居然还有脸坐在诺克萨斯的席位上。
另一位诺克萨斯大将军德莱厄斯,扳着他的标志性扑克脸,就坐在女佣兵身边,生硬地拒绝了所有邀请他跳舞的女性。卡特琳娜记得他之前才自告奋勇去剿灭叛变的女佣兵。看来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对他的姘头下杀手。平时满口大义,结果还是道貌岸然。卡特琳娜暗自啐了一口。
扑克脸的弟弟倒是活跃得多,在席间同时和三个女伴跳舞。卡特琳娜说不上他们兄弟俩谁更讨厌一些。过会儿他一定会来向自己邀舞,而自己也一定会拒绝他。卡特琳娜对这个自恋狂唯一的兴趣,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亲手割掉他那两拨宝贝胡子。
乌鸦头子斯维因没有来。一点都不奇怪。卡特琳娜在脑里想象了一下他瘸着腿在舞席上走一步摔一跤的场景。
她妹妹,被诅咒的半人半蛇卡西奥佩亚也没来,不然每一首曲子她就要勒死一个舞伴,场上很快就不会有男人活着了。
德玛西亚的那个皇子嘉文……几世来着?卡特琳娜懒得确认。——正在跟他那个肤色恶心的半人半兽宠物跳舞。他那个留着女人一样长发的贴身保镖就站在不远处全神警惕。
一个短发的德玛西亚女性在主动寻求男伴,但却屡屡碰壁,似乎他们自己阵营的男人都不愿意与她共舞。
还有几个代表英雄联盟出席的法师……还是召唤师?管他们叫什么称呼——正在对自己品头论足。于是卡特琳娜特意从他们身边走过,用高跟鞋狠狠地碾上他们的脚。
这些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用叉子穿起一块牛排,咬了一口后就连叉子一起扔掉,美味佳肴不是她的兴趣所在。卡特琳娜像寻觅猎物的猎人一样掠过一张张席桌,一对对舞伴。
然后她终于发现了目标。所有诺克萨斯士兵的噩梦,德玛西亚无畏先锋军的领袖盖伦。也是卡特琳娜在战场上最大的敌人,他们之间无数次的战斗都未最终分出胜负。这个强大的男人正和他那个有着一样晶蓝色眼睛的妹妹拉克丝一起跳舞。战场上出类拔萃,在这里却泯然众人。没人注意他们。没人关心他们。除了卡特琳娜。
她还看到盖伦婉拒了又一个邀请他更换舞伴的女宾,继续留在妹妹的身边。卡特琳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大脑飞快地思考着。
“泰隆,你会跳舞不?”她随口问一直紧跟在身后的泰隆。
“会。属下很荣幸,卡特琳娜小姐。”泰隆鞠了个躬,想要挽起卡特琳娜的手,却被卡特琳娜一把甩开。
“谁要跟你跳啦!”卡特琳娜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泰隆一下,然后如同志在必得的猎手般大步迈向目标。
“对不起,属下失礼了,卡特琳娜小姐。”泰隆把身子压得更低了,道歉后又快步跟上。
“看我动作行事。”
盖伦依旧挽着拉克丝的手和腰在席间翩翩起舞,他们的动作是那么慢——慢到不可思议,慢到每三个音符从乐台上跳出时才他们才精准地踏出一步,慢到卡特琳娜觉得恶心。不,这种节奏,这个速度一点都配不上那个男人,那个唯一能在战场跟上卡特琳娜的致命舞步的男人,那个唯一从卡特琳娜的刀锋下活下来的男人。
转眼间,她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卡特琳娜的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当拉克丝再一次后退时,她伸脚踩住拉克丝的长裙。后者在惊讶中身形一个踉跄。
不需要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卡特琳娜顺势抓住拉克丝的手,将她从盖伦怀中拉出,两人随着乐声转了一个圈,然后交换了位置。
在拉克丝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卡特里娜又伸出一脚,将对手绊倒在地,然后偎依进盖伦的怀中,牵起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
“哥哥!”
卡特琳娜看见跌坐在地上的拉克丝脸上露出愠怒的表情。她回以一个轻蔑的微笑,随即看见已经心领神会的泰隆插进两人之间,伸手拉起拉克丝,荡着舞步远离卡特琳娜和盖伦。
“我们又见面了。”卡特琳娜歪头看着盖伦,灿烂的笑容如同燃着一千根蜡烛的水晶灯,笑容之下藏着一千把尖刀。
“……”盖伦皱起眉头,但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松开手。卡特琳娜算准了这个骄傲的男人绝不会对自己做出失礼的举动。两人继续随着乐声跳起舞。
一曲终了,卡特琳娜的手搭在盖伦的肩膀上。她已经受够了这种慢悠悠的节奏,决意要由自己来引领下一曲舞蹈。
“战场上没有分出的胜负,让我们用舞步来决出吧。看谁先跟不上谁的步伐。”她突然把脸凑过去,在盖伦脸上亲了一口,对这种举动会把对方弄得心烦意乱感到相当满意。
三十秒后,从乐台上飞来的第一个音符奏响了这场特殊决斗的序幕。虽然乐声依旧悠扬而缓慢,但卡特琳娜可不会被这种小小的困难阻碍。在第二个音符传来前,她就已经在盖伦的怀中转了一圈,恰到好处地停在盖伦的臂弯上。
第三个音符,卡特琳娜挽着盖伦的手往前踏了三步,第四个音符,又后退了六步,是这首曲子正常舞步速度的三倍
第二个小节刚开始,卡特琳娜又把速度翻了一番,但是盖伦丝毫没有被落下,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跟住卡特琳娜。一个小节的时间他们已经在舞步中绕过了大半个大厅,将十数对舞伴甩在身后。
他们的配合完美无瑕。每一次迈步,每一下弯腰,每一次转圈,每一次分开重又携手,每一次对视,昂首与低头。
一曲过半,他们已然成为众人的焦点所在。许多对舞伴加快了节奏,开始模仿起他们的步伐。连演奏台上的乐师们也被他们的舞姿感染,优雅的古典舞曲半途加速成了欢快的华尔兹,以配合卡特琳娜与盖伦的步调。
但是卡特琳娜还是不满足,每一次盖伦跟上她的步伐,她就会把下一步的速度变得更快。她垫起脚尖,盖伦也牵着她的指尖将手挽起至头顶。两个音符之间卡特琳娜就已经转了十圈,在十圈之内又前进十步,盖伦被迫以更大的步伐在她的外围回旋前进,却始终没有让卡特琳娜甩脱她的手。
他们将牵着的手高举成拱桥,两人飞速地旋转着越过全场的每一对舞伴又回到原地
他们的舞技与武艺同样精湛。他们第一次共舞,却如同已搭档多年的舞伴。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两个人都最及时地做出最恰当的回应。
一曲未终,乐师已经不得不更换另一首节奏更快的曲子跟上他们的步调。然后是再下一首,下下一首。许多对舞伴,包括泰隆和拉克丝早已跟不上他们的节奏,而驻足在原地观看。
而他们的舞步还在加快。每一次跃起又落回盖伦的臂弯,每一次挽手几乎是腾空而旋转。
乐师已经将不再演奏常规的音乐,演奏台上响起的是来自皮尔特沃夫城的狂欢曲,这首本能催起全城所有人一同起舞的狂欢乐如今只为卡特琳娜和盖伦两个人服务。
不,还剩下最后一对舞伴跟住了他们的节奏。那个一直在与三位女伴同时跳舞的德莱文似乎也认真了起来,他的前八位舞伴已经纷纷因为跟不上步伐而崴了脚摔了跤。而他的最后一个搭档是一个短发的德玛西亚女性——也是之前被包括盖伦在内的几乎所有人拒绝的那位。她只能找到德莱文这样的搭档了吗,真是可悲。
他们以同样的速度在席间狂舞,一同跃起,一同旋转,他们聚拢,换位,又再度分开。德莱文那件珠光宝气的马甲在灯光下,在回旋中闪得卡特琳娜眼睛生痛。
“再快点,盖伦先生,别让他们抢了我们风头。”又一次顶速的三千六百度旋转之后,卡特琳娜在盖伦的耳边说道。后者不置可否,但脚下的步伐的确变得更快了。
——可还是没能甩掉他们。卡特琳娜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有一手。他们继续以舞蹈交锋,却始终分不出胜负。
皮城狂欢曲即将迎来最后的高潮,但是卡特琳娜不想再跟那对碍眼的家伙玩了。她拉着盖伦跳到舞场的边缘,对方也以同样的舞步踏到对面。
“泰隆!”卡特琳娜高呼一声。
已经站回人群之中的泰隆应声前踏一步,扬起双手,从他的礼服袖管下,一对钢镖划空而出,射向忘乎所以的德莱文
——的胡须。
德莱文在最后零点零一秒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后仰身子躲避钢镖。钢镖贴着他的胡子擦过,掠过的风吹得它们一抖一抖。可他那还在跃在半空中旋转的短发女伴没有料到他的动作。德莱文来不及接住他的女伴,只能看着她撞在自己身上。两人狼狈地摔倒在地,在掌声与嘘声中黯然退场。
于是只剩下卡特琳娜和盖伦了。
“来吧,决胜负吧,盖伦。”卡特琳娜拔下头上的发簪,让火红的长发在身后扬起。她用力扭断高跟鞋的两个鞋跟,让自己的步伐更加自如。盖伦脱下被汗水湿透的白手套扔到一边,然后紧紧握住卡特琳娜的手。
皮城狂欢曲最终的乐章奏起。所有观众的视线已跟不上他们的身姿,所有光线都聚焦在他们身上,但就连光线也追不上他们的舞步。他们在留下的残影消失前已经从宴席厅的一角舞动至对面。
毕生所学的每一式武技都被他们化作舞步。跳跃如同飞翔,回旋撕裂空气,飞舞的长裙似乎永无落下之刻,脚步渗透每一件乐器的乐声。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场他们一生都不会再见到第二次的表演。
高潮到了尾声,从演奏台上传来的音乐却戛然而止。乐师们已经不知所措,他们的音乐已经不足以跟上这对搭档的舞步,他们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音乐配得上他们。
卡特里娜在盖伦的怀里喘息着,两人都在抓紧宝贵的时间调整着呼吸,恢复体力,等待着新一轮乐声的响起。
“你们这群废物,你们的可悲的音乐如何配得上这两个人。”从诺克萨斯的席位中走出一具沉重的铠甲,径直踏上演奏台,将几个乐师从上面像孩童一样提起,扔到台下。卡特琳娜看着那具铠甲抓起掉在地上的乐器,将它们捏成一团废铁。
然后那团废铁在它的手中又获得了生命,重新凝聚,塑形,化作一把没有人见过的乐器。当那具铠甲的钢铁手指拨动乐器上的六根弦时,传出的既非噪音也非乐声,而是一种超出想象,死亡的回响。许多人忍耐不住这声音而伸手捂住耳朵,却无法阻止这声音直接震撼自己的灵魂。
但从德玛西亚的席位上响起另一个优雅的琴声,缓和了这可怕的奏乐。一个低调的女宾奏响了随身携带的古琴。从琴弦上飞出生命的乐声,中和了铠甲弹奏出的死亡的音符。两种截然相反的乐声结合在一起,化作一首前所未闻的生与死的奏鸣曲。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只有这样的曲子,才能配得上那两人。
“来吧,让我们继续吧!”卡特琳娜与盖伦的舞姿再度飞翔。他们的跨步快过了战场上的疾驰,只要一人一步不慎便万劫不复。
烈火与冰霜。生命与死亡。诺克萨斯和德玛西亚怎可能迎来真正的和平?即使在这种场合上,两国依旧以独特的方式进行着对抗。战场上没有结束的恩仇在这里延续。
卡特琳娜的舞步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但她毫不担心,毫无顾忌。残破的鞋子在高速的摩擦下已经开始发热,她便将它们踢掉,光脚应战。她的每一次旋转的速度都已经近乎失控,却心知自己在停下时盖伦坚实的胸膛都会恰到好处的迎上。她的每一次跳跃都不再顾及平衡,因为她知道下落时盖伦一定会用臂弯将她安然接回地上。每一滴汗水从他们额头上滴落,却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打散,蒸发。卡特琳娜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淋漓尽致的一刻,她尽情地笑着,跳着,有那么一刹她甚至忘记了胜负,忘记了本意,希望这一刻能永远驻留。
生与死的奏鸣曲迎来高潮。华丽的落地玻璃窗以及宾客们手中的酒杯依次在乐声中迸裂。但这样的乐声也无法阻止两人的舞步。他们的身姿又回到宴会厅的中央,在那四张长长的席桌间十字穿梭,回旋前进。在所有人的视线聚焦中,准备迎来乐曲的终末
——但从乐台上传来的却是刺耳的不和谐声。铠甲手中那把钢铁之琴六根弦齐齐而断,死亡的乐声戛然而止,另一侧的生命的乐声也因失去了伴侣而归于寂静。
没有了伴奏,在旋转中前进的两人失去了指引,径直冲向其中一张席桌,无法停止,不可阻挡。桌边的宾客慌忙散到边上。
“哥哥!”拉克丝冲到桌边,抓起餐桌布的一角,一把将上面的食物和盘碗,连同雪白的餐桌布一同拉到地上。
在撞上之前,盖伦将卡特琳娜一把拉回身边。他的手环过卡特琳娜的腿与背,将她一把抱起,然后一步跨上椅子,第二步蹬上已经光溜溜的长桌,在桌上完成最后一次回旋,然后站定了脚步。
半晌之后,周围才响起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以及躺在盖伦怀抱中的卡特琳娜的哈哈大笑。
“你还要这样抱着我多久,盖伦先生。”他们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互相对视着。
“失礼了,卡特琳娜小姐。”盖伦将卡特琳娜从怀中放下,然后跳下了桌子回到平地上,想要回到等在一旁的拉克丝身边。
“等等,盖伦先生!你难道想把一位淑女就这样留在这么高的桌子上出丑吗?”卡特琳娜换上了焦虑无助的声音,装出了一副柔弱少女的样子。
盖伦回过身,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走回桌子边,伸出手,让卡特琳娜扶住自己的手臂,提着裙子从桌子上下来。
一回到地面,卡特琳娜就紧紧挽住盖伦的胳膊,不肯让他松开,她把脸凑到盖伦的耳边。
“还没完呢,盖伦先生,这一轮算我们平手。”
“你还想要干什么?”盖伦低声说道。除了彼此之外没有第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还聚集在他们身上没有散去,卡特琳娜拉着盖伦在宴会厅里转了一圈,还故意从拉克丝面前两次走过,然后来到一张还算干净的双人桌前。许多人跟在他们身后,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卡特琳娜拉开椅子,把盖伦按到座位上。“别动,盖伦先生。”她光着脚来到一位端着酒的侍者面前,从盘子上拿过两杯红酒,再步伐轻盈地回到盖伦的对面坐下,把手里的酒一人一杯放在各自面前。
“来吧,盖伦先生,这是游戏的第二轮,我们来斗酒,看看谁先倒下为止。”她举起杯子,对着盖伦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昂头一口饮尽。
“我不想和一位淑女斗酒。”盖伦没有接过杯子。
“淑女?我可不是什么淑女。我是诺克萨斯将军杜•克卡奥之女卡特琳娜。是你一生中能遇到的最强的对手。能与我斗酒是你三生有幸,盖伦先生。”
见盖伦没有回答。卡特琳娜接着说道:“你不敢应战吗,盖伦先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是个好机会。“或者我们应该把意境拔高一些?别把着当成仅仅是你和我两人的战斗。这是诺克萨斯和德玛西亚的战斗,和平协定只规定了不许刀兵相见,可没说不许比别的。你要代表德玛西亚在这场战斗里认输吗?”卡特琳娜一口气把话全部说完,当着周围那么多诺克萨斯和德玛西亚权贵的面。她自认为没有给盖伦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接招吧,盖伦先生,别让我失望。
出乎卡特琳娜的意外,盖伦居然笑了起来。他举起杯子,回碰了卡特琳娜的空杯子一下,然后将酒倒入口中。“卡特琳娜小姐,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到一旁歇着,然后换你们诺克萨斯最能喝酒的三位男人一起上来。”
“三位?“卡特琳娜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幽默,盖伦先生。诺克萨斯最能喝酒的三个人——我父亲,那边那位扑克脸将军,他的婊……前佣兵顾问希维尔小姐。他们三个加起来也喝不过我一人。”
她高举起一只手。“来人,把你们最烈的酒送上来。不,等等。”卡特琳娜的眼睛飞快地转动了一下。“我们换个游戏规则,免得盖伦先生太快倒下,丢了面子。酒一轮一轮地上,每一轮都换上比前一轮更烈的种类,如何,盖伦先生?”
“奉陪到底,卡特琳娜小姐。我再加一个规则:我必须喝到倒下为止,而你随时随地可以退出。”
语言交锋反而被盖伦占了上风,卡特琳娜气得咬了咬牙:“你会后悔的,盖伦先生。”让我看看你喝酒的本事有没有你打仗和跳舞那么高。
“第一轮:德玛西亚红葡萄酿。希望两位在这芳甜的美味中开始一场精彩的比赛。”侍者将第一轮的两杯酒送到两人面前。盖伦端起酒杯等着卡特琳娜。
“哈哈,这算什么?跟你们德玛西亚人一样娘娘腔的饮料?”卡特琳娜甚至没有回敬盖伦,举起酒杯一口喝完。“诺克萨斯的井水都比这带劲。”面对卡特琳娜的挑衅,盖伦一笑了之,将酒慢慢抿入口中咽下。
“第二轮:约德尔黑葡萄酒。让我们衷心祝愿两位……”
五轮过去了。两人甚至连脸色都没有一点变红的迹象,盖伦甚至还有闲暇把酒杯在面前砌起来。卡特琳娜听见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大致是关于两人输赢的猜测和打赌,以及赌注的大小。参与者既有诺克萨斯人也有德玛西亚人。只有钱和酒永无国界。德莱文已经一扫刚才跳舞时狼狈退场的窘态,穿梭在人群之间记下每个人下注的情况,一路上还大声报着赔率:
“盖伦先生获胜:一赔一点五;卡特琳娜小姐获胜:一赔三;平手,一赔七。”
“德玛西亚皇子殿下押他的盖伦将军让两轮获胜,一千枚符文币,一赔三点五。对,卡特琳娜小姐喝晕之后盖伦将军再喝两轮没有倒下。”
“还有一些特殊的玩法,盖伦先生在前二十轮倒下:一赔两百,卡特琳娜小姐在前二十轮倒下,一赔一百五,每减一轮赔率提高一成,有人有兴趣吗?”德莱文的纸上已经记下了密密麻麻的参赌人名和数字。
“哥哥,你要下注不?啥?好好好,我这就滚。”德莱文姿势滑稽地绕过他的兄长。“希维尔小姐您呢?”身上的伤还未痊愈的希维尔小声报了一个名字和数字,然后坐回德莱厄斯的身边。
一圈之后,德莱文走回了卡特琳娜的身边:“卡特琳娜小姐,情况不乐观呀,大多数人押的都是盖伦先生获胜。看来大家对你不抱什么希望啊,你可要争点气,不然我可要把内裤也输——”
卡特琳娜头也不回,抓起空酒杯朝身后掷去。酒杯没有如她预期般击中目标,在地上摔得粉碎。
“好了好了,让我们不要打扰选手们的比赛——等等,拉克丝小姐,非相关人员请不要到场上来,大家都知道您法力高强,您再这样我们可要判盖伦先生作弊的。”
“可是,哥哥……”
盖伦对他的妹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卡特琳娜没有听清也没有兴趣,只是目视着拉克丝皱着眉头回到场下。两人四目交错的一瞬,卡特琳娜就已经断定自己的将来又多了一个敌人。
“第六轮:皮城乐子威士忌。希望两位能够从这皮城最受欢迎的酒精饮料里找到足够的乐子
“来吧,让我们别受其他无聊的事情干扰。”盖伦举起泛着蓝色泡沫的酒杯,卡特琳娜同样举杯相碰。“敬诺克萨斯!”“敬德玛西亚!”然后两人同时饮尽。泡沫在卡特琳娜的口中来回跳跃,刺激着舌蕾上的味觉,然后再释放出酒劲。两人微笑对视,表示一切尽在掌控。

“……第十轮:诺克萨斯水道坑,诺克萨斯底层人民的最爱,让我们看看两位能不能通过它的考验。”
三枚铜板就可以在诺克萨斯最破的酒馆里换上满满一杯这种恶劣的灰色饮料,然后让人躺在地板上一觉到天明,顺带被扒光口袋里的每一毛钱。浓郁的酸味冲击着卡特琳娜的口腔和食道,当她咽下最后一口时,盖伦早已捏着空杯子在等她。

“第十五轮:蓝焰伏特加。它们会在胃里才开始燃烧,希望两位做好准备。”
小小的火苗在卡特琳娜手中的酒杯里的特殊饮料里跳动。卡特琳娜只是听过这种酒,却从未亲自品尝过。但她决不能示弱。在盖伦欣赏着酒杯里的火焰的时候,卡特琳娜就已经将酒水带火闷了下去。味道还不错,甜味浓郁,酒精香醇,火热的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然后她看见盖伦一副吃惊的表情看着她。
“卡特琳娜小姐,这种酒是这么喝的。”盖伦将手指轻轻放到酒面上,然后那朵小小的火花就顺延爬上了盖伦的手指,在指尖上跳跃,闪动。然后盖伦再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你那种喝法只有最不要命的酒徒才……”
有什么突然在卡特琳娜的胃里炸开了。刚刚喝下去的酒和火在她的体内变成了一条百熔岩的巨蛇,正顺着卡特琳娜的食道和每一条血管往头上涌。玻璃杯从她的手上落到桌面,又滚落到地上,四分五裂,但是她已经听不到玻璃破碎和盖伦说话的声音。
卡特琳娜张开嘴却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用力呼吸着,却觉得氧气永远不够。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了足足有三十秒才慢慢地停下来。
“第十五轮!卡特琳娜小姐要提前倒下了吗?只有一位先生对这个结果下注了,一赔两百二十五!”恢复听力的耳朵里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居然是德莱文的叫嚣,更让卡特琳娜怒火中烧。
“卡特琳娜小姐,你没事吧?”“闭嘴!”
盖伦的问候和她嘶哑的喊声同时响起。“不是说你。”卡特琳娜咬着牙说道。盖伦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把玩着那团依旧在他的指尖燃烧的魔法火焰。
“我还没输!德莱文!”卡特琳娜撑着桌子站起来,她竭尽全力逼退了在体内骚动的一百条火蛇,让感官重新回到自己的控制下。“你再胡扯一句老娘就把你的胡子带脸皮一同撕下来——”
她坐回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露出微笑。“我们继续吧,盖伦先生。”
盖伦回以笑容:“你是个可敬的对手,无论在哪一方面。为了表示我的敬意……”卡特琳娜吃惊地看着盖伦张开口,将那团火焰送入口中,然后咽了下去。
下一刻,她看见盖伦拳头猛砸到桌子上,抓住那个空杯子,在手里捏得粉碎,碎玻璃扎得他的手鲜血淋漓,但是他甚至完全没有觉察。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通红的额头上渗出。看上去他也体会到了火蛇在体内肆虐的感觉。
卡特琳娜只觉得好笑。如果换她在盖伦的位置上,她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可敬的对手?只有倒在地上的对手才是好对手。这是她的生存法则,与这个男人截然不同。要不是她的声带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就要笑出声来了。这场比赛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十轮,两位选手是否需要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抵挡酒劲?”
一位侍者推着餐车上来,上面是十数碟来自大陆各地的水果和菜肴,从班德尔城的薄荷配水晶葡萄柚切片,到比尔吉沃特港的甜菜沙拉醋渍鱼籽,都具有不同程度的解酒功效。盖伦微笑着示意卡特琳娜先挑,但是卡特琳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于是盖伦也挥挥手,示意侍者将餐车推走。
盖伦已经满脸通红,连耳朵都开始充血,卡特琳娜猜自己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已经连续三次压制住了呕吐的欲望,地面和周围的事物看上去都开始时远时近,这不是个好迹象。她只能暗自希望盖伦也是如此。
“那么,第二十轮,诺克萨斯的死刑龙舌兰。只有明天就要面对极刑的死囚才敢于挑战,并且希冀可以节省侩子手一臂之力!祝两位好运!”
卡特琳娜笑了。侍者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这酒的确威力强劲得没什么人有兴趣尝试——除了卡特琳娜。她对挺过这一轮充满了信心。
“干杯。”两人在空中碰杯。烈酒入口,如同冰封极地,卡特琳娜感觉整排牙齿都在颤个不停,舌头,嘴唇,整个口腔已经全部失去了知觉。她只能靠手捂着嘴不让还没落下喉咙的酒重新流出,但却制止不住眼泪落下。她拼命眨着眼,试图看清楚盖伦的状况。盖伦巍然不动地坐在原位上,表情丝毫未变,但是却接连两次没能把酒杯放回近在咫尺的桌子上。

“第二十五轮,祖安瘟疫,敢于喝下它的勇士吐出的酒气就可以杀死方圆十米内的人——前提是勇士肺里还有气可以呼出去!祝两位好运,你们真的需要一些运气!”
已经头痛欲裂的卡特琳娜花了好一会儿才觉察到放在自己面前的这散发着恶臭的饮料只有一杯,另一杯是重影。但她拿捏不准到底是哪一杯。于是她左右开弓把两个杯子都抓起来。真实的杯子落在她的左手上,但她喝的却是右手里不存在的那一杯。
“你要退出吗,卡特琳娜小姐,你看上去状况不大好。”卡特琳娜面前有两个盖伦在同时问她。
她只是想要摇头,但是整个身体却也随之摆动了起来,然后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那两个盖伦同时伸手扶住了她,还接住了那杯翻滚着黑色气泡的毒药。好像变戏法一样,那一杯酒在两个盖伦手中也变成了两杯。
真是神奇。卡特琳娜傻笑了一会儿,然后抢回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十七轮:来自暗影岛的秘法特酿——巫妖之祸!只有亡灵才能喝下后幸免于难。”
卡特琳娜昏昏沉沉地看着两杯泛着诡异红色,还起伏着令人作呕沉淀物的烈酒端了上来。她的头已经痛得几乎要爆掉,周围的人影已经从双重增加到四重,胃里更像是有三千军队在交战。上一杯酒她就已经是凭着最后的意志咽下去的,而这一轮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挺不过了。这次,酒杯放到他们两人面前的顺序和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她也没有在意。
“让我们祝两位——尤其是卡特琳娜小姐好运。”侍者鞠了个躬,然后退下了。
“这不是战场,你还是可以选择退出,卡特琳娜小姐。”盖伦也已经在前面二十六轮酒精的作用下脸涨得通红,瞳孔放大,身体随着呼吸前后摇摆,但他的状态看上去还是比卡特琳娜好上一倍不止。
“你要我……咯……认输?”卡特琳娜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将一大口酒气吐在盖伦脸上。“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输,输过……咯——这次也……不例外……”
她重新坐下,差点没坐回椅子上。“你先……请……”
这是她最后的伎俩和机会。传说中的巫妖之祸,一杯的烈度和威力就有前面二十六轮里任意十种酒加起来那么多,一口就可以杀死十岁以下的孩童。只要盖伦喝完先倒下了,她还是可以宣布自己胜利。
盖伦站起身,端起酒杯。“敬卡特琳娜小姐,她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有价值的对手!”他抬起头,将杯里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当酒通过他的喉咙时,他的五官几乎皱成了一团,身体不停地颤抖。盖伦拼命地咳嗽起来,剧烈地让人以为他马上就会把五脏六腑一同吐出。但是卡特琳娜无比希望的那一幕终究没有发生。花了半天缓过劲来的盖伦将空杯放回桌上,然后伸手去抓餐巾——尽管抓了三次空气才抓到——然后颤抖着擦去留在嘴唇上的污秽沉淀物。看上去像是一些迷你的活蜘蛛。
到……我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卡特琳娜感到了绝望,她朝杯子伸出手,却停在半空,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残存意识里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阻止她的手继续前进。眼前这个男人的反应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喝完这杯酒后能不能活下来。
“请退出吧,卡特琳娜小姐。为你的健康着想,这种酒太疯狂了,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尤其是你现在的状况。”盖伦再次说道,他的声音因为酒的威力而变得嘶哑噪杂。场外的泰隆似乎也在喊着同样的话。
更可恨的是,德莱文居然已经开始跟下注的人收钱,就好像胜负已分。
这些人是在嘲笑她吗?
“不!”她大喊一声,但更像是在为自己鼓起最后的勇气……或者疯狂。她的手又朝前挪动了几公分,然后握住了杯子。
“别这么做,卡特琳娜小姐,忘记这场决斗吧,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比试。”
盖伦说话的表情充满了怜悯,那是什么态度!她很想把杯里的酒直接泼到对方脸上——虽然不一定泼得准。但她还是忍住了。这是一场决斗,即使她要输,也应该光荣地输掉,无论有多么不甘心,无论是不是喝下去自己会马上死掉。
她端起那杯红色的秽物,端到自己面前,杯里的红色小蜘蛛看上去没有盖伦杯里的那么有活性。
“为了诺克……萨斯……”盖伦在摇头,但她已将酒杯搭上嘴唇。
手中的酒杯突然被盖伦一把抢过,卡特琳娜目瞪口呆地看着盖伦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将它一饮而尽,连那些蜘蛛尸体都全部咽了下去。
她被盖伦的行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自己应该感激还是嘲笑,退场或是等待盖伦倒下后宣布胜利。
但是事情没有向卡特琳娜预想的任何一个方向发展。她看见盖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咳嗽,没有呕吐,没有……呼吸。他的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这不像是酒后的反应。
空杯从他手中径直落下,滚落在红地毯上。有什么不对劲。卡特琳娜看见盖伦双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喉咙,他的嘴唇迅速变成黑紫色,血从鼻子和嘴角慢慢渗出。
下一刻,男人宽大的身躯向后径直倒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哥哥!”从观众之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拉克丝从人群中冲到盖伦的身边,跪下来抱起盖伦的头。后者仍然用力掐着自己的喉咙,眼神痛苦万分。他张大着嘴,拼命试图吸气,但是胸膛却几乎见不到起伏。
这不是酒后的反应。没有一种酒能有这种效果。即使是巫妖之祸。
卡特琳娜只想到了一个解释。
“酒里有毒!”“有刺客!”喊声从观众之中爆发出来。
卡特琳娜没有再做多想,她走到一边,将手指直接伸进了自己的喉咙,然后开始猛烈地呕吐,将所有喝下去的东西连同胃液都吐了出来。酒吐光之后,她的意识清醒了许多。卡特琳娜又做了几次深呼吸了,确定自己没有盖伦那样的症状。看来只有那杯酒是有毒的。她想起自己看到的两杯酒里小蜘蛛不同的死活。
她又回想起最后一轮,侍者上酒的顺序的不同。那杯毒酒是冲着她来的。盖伦帮她挡了下来,不管他的本意是什么。
卡特琳娜望向负责端酒的侍者本应该站着的地方,但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泰隆!”她高声喊着,“泰隆!”但是她的管家同样没有回应。
她没时间去联想这两人同时消失的关系。卡特琳娜望回盖伦倒下的地方。男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黑。“医生!治疗师!快来人啊!”拉克丝哭丧着嗓子大喊着。人群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还有人在争论这场决斗到底该算谁赢。德玛西亚的皇子想要冲到他的将军身边,却被保镖拼命拉住。
她快步走回盖伦的身边,弯下腰,想要看清楚对方现在的状况
——然后脸上挨了沉重的一巴掌。拉克丝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卡特琳娜焚烧殆尽。“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这个卑鄙残忍的诺克萨斯婊子!”她竭斯底里地喊着。
在诺克萨斯,比这更轻微的侮辱都曾让卡特琳娜直接拔刀杀人。但这一次,她只是咬了咬牙,忍住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将手指放在盖伦的鼻子前。“他没有呼吸了!”她又伸手去探他的脉搏。万幸!心跳十分微弱,但至少还在。
这个男人刚刚救了她的命。用自己的命。
“医师,治疗师,快来人啊,求求你们!”拉克丝还在哭喊着向混乱的人群求助。
“他需要人工呼吸!”卡特琳娜拼命回忆着在诺克萨斯的战士学院学过的紧急救治措施。在治疗师赶到前进行人工呼吸和人工心跳维持中毒者生命——或者给他一刀让他解脱。“来人呐!盖伦先生需要人工呼——”
在她面前的拉克丝已经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将张开嘴凑上盖伦已经完全变黑的嘴唇。
“等等,拉克丝小姐!盖伦先生的嘴里可能还有残留的毒药,你这样——”卡特琳娜的话音被拉克丝冰冷到极点的瞪视无情地打断,她的眼神冰冷极了,冷到让人觉得从她眼角落下的泪水马上就会冻成冰珠,冷到让卡特琳娜倒吸了一口寒气。那眼神只代表一件事:谁敢阻止她救她的哥哥,她就会追杀那人直到地狱。
她抿着嘴,转而开始指导拉克丝正确的人工呼吸方法。“吸气……吐气,一,二,三……”她用力将盖伦的手从他的喉咙上掰开,他的肌肉已经痉挛僵直,脖颈被自己的手掐出了几个血印。拉克丝每次抬起头吸气的空余,卡特琳娜就用纸巾帮忙擦去从他口角流出的血和酒。
嘉文四世一拳打翻了他的保镖,冲到了他的将军身边,但却什么也做不了。拉克丝和卡特琳娜甚至无暇回答他的问题。他的保镖与半人半兽女宠带着护卫紧跟了过来,在几人身边围成一堵人墙。
英雄联盟的治疗师终于姗姗赶到,匆匆检查了盖伦的身体状况,然后把炼金药剂注射进盖伦的血管内,又往他喉咙和鼻腔里灌了点味道刺鼻的药水。
一声咳嗽之后,卡特琳娜看见盖伦的胸膛重新开始缓慢地起伏。
“哥哥!”拉克丝扑到盖伦的身上,想要笑却又泣不成声。
“拉……克丝?”盖伦举起一只颤抖不已的手,试图去擦拉克丝脸颊上的泪水。“发生……什么……了?你别……哭啊……”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情突然开始冲击卡特琳娜的心头,但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她从地上站起来,退后了几步。她只是在想,如果是我倒在地上,我妹妹会怎么做?大概是大笑着从我尸体上游过去吧。手足之情从来就没在她俩之间存在过。
治疗师还在向嘉文皇子禀报盖伦的情况:“……毒性遏制住了,盖伦先生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不知道具体的毒药种类来对症下药的话,可能会有后续……以及永久性的残废……”
皇子伸手示意治疗师暂停汇报。他走到卡特琳娜面前:“我看见刚刚发生的事了,我代表德玛西亚感谢你帮忙救助盖伦,卡特琳娜小姐。”他的话语礼貌有加,但里面却听不到任何感激之意。 “但是接下来的事就由我们德玛西亚人自己来处理吧,刺客还没有抓到,我衷心希望他和你们诺克萨斯没有关系。”
那毒酒是冲着我来的!盖伦刚刚救了我一命!卡特琳娜想要大声地喊出这个事实,但她还是忍住了,她现在不想再造成任何更多的误会。
“那我先告辞了,皇子殿下。”卡特琳娜微微欠了个身,然后转身走出了德玛西亚护卫的人墙。
宴会厅如今已经混乱一片。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的人互相指责,斗殴。桌子和椅子被砸了个稀巴烂,价值连城的水晶吊灯也摔落在地上,几乎引发火灾。英雄联盟的官员在努力维持着现场秩序。德莱文打赌赢来的符文币掉得一地都是。混乱之中还有人试图袭击有伤在身的女佣兵团长希维尔——两边国家的人都有——然后被德莱厄斯将军全数打倒在地上。
没有人走过来关心卡特琳娜,也没有人问她那人墙后面发生了什么。
卡特琳娜刚刚意识到,自己原来在诺克萨斯一个朋友都没有。父亲不是她的朋友,妹妹不是她的朋友,泰隆不是她的朋友,这些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她的朋友。
没有人过来关心卡特琳娜。她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脚底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赤着的脚踩到了一块碎玻璃上,鲜血淋漓。她想要找回自己的鞋子,但是只找到了其中一只,已经被人群踩得稀烂。她抓起鞋子将它从已经烂掉的玻璃窗扔了出去。
有人想要她死。幕后的主使可能还在这宴会厅里。到底是谁?是德玛西亚人?还是他父亲在诺克萨斯里的政敌?是否那人正在人群里窥视着我,等待着下一个机会?她突然觉得冷极了,从脊髓一直冷到灵魂里。
她回过头,看见德玛西亚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将盖伦放上担架,拉克丝一直寸步不离。
泰隆突然冲进她的视线内。他已经脱掉了礼服,换回了平时那套蓝色紧身风衣。“卡特琳娜小姐!”
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刚刚去了哪里?他和那个失踪的侍者是什么关系?卡特琳娜的脑中不断地涌出疑惑。他为什么手上还握着刀?那些疑惑在卡特琳娜的心头编织成危险的信号。
卡特琳娜大步迎向泰隆的方向。她将双手伸到背后,从礼服中抽出两把隐藏的利刃。刀光一闪,泰隆向后一个滚翻躲开。
“卡特琳娜小姐?”他脸上满是惊诧。装得可真像。“不要再装了,是你串通侍者在酒里下的毒吧,泰隆?”卡特琳娜俯身,冲刺,出刀。泰隆被迫也出刀挡住了这一击。“毒没有生效,打算回来亲自动手了吗?”卡特里娜用左手的一记反手刀缴了泰隆的械。泰隆的利刃从手上松脱飞出,钉在天花板上。
“卡特琳娜小姐,请冷静!”他不断后退躲闪着刀锋。但卡特琳娜也在同时提防着泰隆还没有动过的左手,直到她发现对方的左手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一侧。
泰隆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卡特琳娜面前。卡特琳娜堪堪止住势头,刀锋在泰隆的喉咙前一毫米处停下。
“卡特琳娜小姐,请听属下解释,不然泰隆死不瞑目。”
“那就快说!不然我保证我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卡特琳娜咬着牙说道。
“属下已经抓住刺客了。就是那个一直在给你们上酒的侍从。盖伦先生喝下毒酒后,他第一时间就逃跑了。”
卡特琳娜有些惊讶,但是刀锋依旧没离开泰隆的脖子。“那刺客现在在哪?”
“在门口,属下把他制服后交给英雄联盟的卫兵了。”许多人听到这句话后第一时间涌向门口。除了卡特琳娜,没有人听见泰隆的第二句话。“我在他身上找到了对得上盖伦先生那种症状的毒药。”
“那是什么毒?”
“属下不能说。”
卡特琳娜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那毒酒是冲着我来的,你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药?”
“属下不能说!属下发誓过绝对不会做任何违背克卡奥家族利益的事情!”
卡特琳娜又扇了他一巴掌。血从泰隆被打歪的嘴角渗出。“你现在不说的话,你就永远不用担心违背你的誓言了。”
“是……”泰隆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纠结。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以确保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是您妹妹卡西奥佩亚小姐的蛇毒,刚分泌出来不超过一小时……”
她的妹妹……卡西奥佩亚派人下的毒?卡特琳娜只觉得天旋地转。虽然她们姐妹俩的关系从来都无比恶劣,但卡特琳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妹妹要杀她,而她的敌人救了她。
“你确定?”她再次追问。
“千真万确。属下平时用的毒也是您妹妹提供的,所以属下很了解,直接就认出来了。”泰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交给了卡特琳娜。
但没等她多做端详,门口一声大喊传来:
“刺客服毒自尽了!”
卡特琳娜猛地跑向门口,而泰隆已经先两步跑在了她前面。
那名侍者的一只手被泰隆的钢镖钉在墙上,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头耸搭着,下巴歪向一边,口鼻流血,嘴唇发黑,和盖伦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除了一点,他是笑着死去的。
“混蛋,他怎么服的毒!我明明把他的下颚骨脱臼了!”泰隆单手抓住一个刚刚负责看守刺客的联盟卫兵的衣领。但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围观的人群又开始互相指责,推诿责任。一大群英雄联盟的官员——这次都是武官和战斗法师,以及身后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了大厅,宣布这里的秩序由他们接管,要求在场的人全部稍安勿躁。
他们用紫罗兰色的魔法结界封住了刺客尸体所在的那一块区域,然后开始不厌其烦地询问在场每一个人各种细枝末节的问题,甚至将护送着盖伦的德玛西亚皇子一众人从门口拦了回来。
卡特琳娜被迫一遍遍地回答着所有她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从她和盖伦开始跳舞一直到最后一轮斗酒。她一一如实作答,除了泰隆告诉她的那最后几句话。然后便是无尽的等待,直到大钟已经指向深夜2点
“……刺客虽然自尽,但还是留下了很多有用的线索。英雄联盟一定会对此彻查到底,胆敢破坏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两国和平的行为一定会受到制裁。英雄联盟希望今晚发生的意外不会影响刚刚签署的和平协定。”漫长的调查之后是毫无新意的联盟外交官的发言。
“联盟最好的治疗师和炼金术师正在赶往这里。为了盖伦先生的健康着想,联盟希望盖伦先生暂时到二楼的客房休息,联盟会提供最好的服务和保护工作。包括拉克丝小姐在内的不超过三位德玛西亚代表成员可以自愿留下提供协助。”
“至于其他的各位宾客,请退场吧。联盟会第一时间把调查结果照会各位。”联盟外交官下达了逐客令。“希望各位一路平安。”

十分钟后,在最后一辆离开的诺克萨斯马车上。
“我错怪你了,泰隆。”
“卡特琳娜小姐无需道歉。是属下犯错在先。属下向将军发誓过会不计一切代价保护小姐的安危,但却连酒里下了毒都没有识破。属下已经罪该万死——厄啊!”
一声干净利落的脆响,泰隆将自己脱臼的左手接了回去,然后调整着呼吸。
“你真的觉得是我妹妹下的手吗?”卡特琳娜看着马车的窗外飞掠而过的山路夜景,心思却根本不在上面。
“属下觉得这次刺杀疑点颇多,除了毒液的确是……卡西奥佩亚小姐的杰作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能下定论。治疗师也出现得很迟,只有盖伦先生那么强壮的人才可能撑下来。”
盖伦……卡特琳娜的脑里回荡着盖伦最后抢过她手里那杯毒酒的镜头。
我的妹妹要杀我。我的敌人救了我。
泰隆还在继续做着分析,但她已经没有在听了。
“停车!”她突然打开前窗对着车夫大喊,“往回走,回出发的城堡!”
“可是小姐,那里现在已经把守满了联盟士兵,他们大概不会欢迎我们回去。”
“随意了,难道你认为那群酒囊饭袋能拦住诺克萨斯最顶尖的刀客?”

城堡门口的确布满了巡逻的士兵。但是她不需要从正门进去。夜深人静,懒散的卫兵根本没留意到两个身影悄悄地溜到了内墙的一侧
“找到了,卡特琳娜小姐,三楼第二扇窗,窗户的锁已经被属下打开了。里面只有盖伦先生和拉克丝小姐两人。但是联盟和德玛西亚的卫兵就在门口的走廊里巡逻。”数分钟后,泰隆从城堡内墙上身手敏捷地攀回地面,然后将一根抓钩射向他提到的窗户。特制的勾爪无声无息地咬住窗沿的石壁。
他拉扯了两下绳子,确认了稳定和安全之后递给了卡特琳娜。
“需要属下陪您一起上去吗,卡特琳娜小姐?”
“不,你在下面等着,有什么事情吹那个哨子。”她抬起头看了看三楼的窗户。“这个高度我还听得见。也只有我能听得见。”她一把抓住绳子,顺着石壁爬了上去。
如泰隆所言,窗户后的房间里只有沉沉睡着的盖伦和正在用毛巾帮他擦拭额头的拉克丝。卡特琳娜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然后跳进房间内,与刚好抬起头的拉克丝四目对视。拉克丝吃惊地张大了嘴,伸手去抓身边的法杖。
这么短的距离,卡特琳娜完全有把握在拉克丝叫出声或者念完咒语前就把对方制服。但她没有。她只是将一根手指举到嘴前做出“嘘”的手势。
“请不要冲动,拉克丝小姐,我绝对没有恶意!”她慢慢把腰上的两把利刃放到地上,然后向拉克丝展示自己的空手。任何时候都不能丢弃你的武器!她仿佛又听见了父亲那一千一万遍的训斥。但她把这个声音抛到一边。
拉克丝冷冷地看了她很久,最终没有呼叫外面的士兵,也没有拿起法杖。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觉得我哥哥现在还不够惨,要过来雪上加霜地嘲笑上一把吗?”
至少她没有指责卡特琳娜是凶手,算是一个好开头。
“我只是来……表达谢意的。”卡特琳娜抿了抿嘴。“那杯毒酒是冲着我来的,盖伦先生帮我……”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拉克丝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再理会卡特琳娜,而是转过身,将毛巾在水中仔细清洗着,然后拧干放回盖伦的头上。卡特琳娜不知道自己应该接着说什么好。房间重归于沉寂。
我的妹妹要杀我。我的敌人救了我。
她看着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的盖伦,之前那致命的黑紫色已经从他的嘴唇上退去。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他的胸膛缓慢而有规律地起伏着。“盖伦先生……没有生命危险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但却没料到引来拉克丝如此剧烈的反应。拉克丝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她转过头来,眼神似乎就要将卡特琳娜杀死。
“如果哥哥有事的话,我保证今晚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也活不了!”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毛巾,一滴水从毛巾上滴落到盖伦的脸颊上。
那愤怒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拉克丝赶忙将那滴水轻轻地从盖伦脸上擦去,动作温柔到卡特琳娜无法想象。“英雄联盟和我们自己的治疗师都来过了,他们说哥哥暂时生命无虞。但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如果无法查出毒药的种类的话他们也没法对症下药。他们还说可能会有后遗症,甚至……”拉克丝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她用双手捂住了脸。“甚至……永久残废……”
只有弱者才需要哭泣。卡特琳娜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落泪是多久之前了。但是眼前这位传闻中曾经七进七出诺克萨斯最高议会室的间谍法师如今却像个最无助的小女孩一样哭泣着。
“盖伦先生……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相信。他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对手,最强壮的男人。”卡特琳娜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毒药瓶。
“拉克丝小姐,接着!”她将小药瓶丢到拉克丝手上。后者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我的管家在追捕刺客的时候从他身上找到的。他相信这就是刺客给盖伦先生……给我的酒里下的毒。希望能对盖伦先生有帮助。”
拉克丝看了看药瓶,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谢谢你。”拉克丝擦掉了眼泪。“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哥哥根本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我知道。所以我……很抱歉。”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能……走近一些吗?”
拉克丝缓缓地点点头,然后把毛巾丢回水盆里,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垫着脚尖走到盖伦的床边,看着床上毫无知觉地沉睡着的男人。自从他们第一次在战场中相遇,卡特琳娜就无数次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彻底打败他,踩在他的尸体上的那一幕。
而绝不是像今天这样。
我的妹妹要杀我。我的敌人救了我。
“盖伦先生……我……”卡特琳娜边说边用手梳理着自己凌乱的红发。“算了,不管你听不听得见,我就直说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绝对不允许你就这样死掉!什么残废,后遗症!我统统不允许!你只能被一个人打败,那就是我,卡特琳娜•杜•克卡奥!”
她突然伸出双手捧住盖伦的脸颊,然后将自己的嘴唇盖上了盖伦的嘴,留下一个长长的吻。她猛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初吻,但她没有松开嘴。
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正好看见拉克丝在用无比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你……要鞋子吗?”拉克丝的手上拿着一双女式皮靴。卡特琳娜这才想起来,自己从与盖伦最后一轮斗舞到现在一直都是光着脚。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脚被碎玻璃,地面,粗糙的石壁弄得满是血泡,伤痕累累。
“谢谢。”她接过靴子套上,柔软的内衬让她的脚顿时舒服了许多。“我刚刚……”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刚才的行为,实际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会那么做。
拉克丝摇摇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走到卡特琳娜身边坐下。“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早就从哥哥口中听过你了。”
卡特琳娜有些惊讶,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下文。
“他说你是个可敬的对手。每次从战场上回来他都会这么说。他说,能有你这样的对手是他一生的荣幸。”
“就这些?”卡特琳娜有些失望,却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
“他还说,为什么你是德玛西亚的敌——”
床上的盖伦突然呻吟了一声。“哥哥!”在卡特琳娜反应过来之前,拉克丝就已经转过身跪到床上,俯到盖伦身前。“你怎么样了,哥哥,你要喝水吗?”
但盖伦的回应只有咳嗽。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拉克……丝?”他似乎连眼睛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哥哥,要水吗?”得到盖伦轻微地点头回复后,拉克丝端起床头的杯子,用勺子舀起水轻轻地送到盖伦的嘴边喂他喝下。
看着拉克丝无比温柔的动作,卡特琳娜心中百感交杂。她从未体验过,因此也难以理解这样的手足之情。
妹妹……为什么同样是妹妹,却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我的妹妹要杀我。盖伦的妹妹不惜一切代价要救他。
她的目光重又落回盖伦的脸上。她自小接受的就是诺克萨斯式教育。力量,财富,权力。在这三者之间没有爱的位置,只有不择手段。就像她自小边抓住每一次机会打压妹妹的成长。就像她的妹妹今天所做的那样。
我的妹妹要杀我。我的敌人救了我。
卡特琳娜的心中有什么被永久改变了。
“还有谁……在那里?”盖伦费劲地咽下了一口水,然后虚弱地问道。
“是我,盖伦先生。”卡特琳娜立刻换上了冰冷的声调。刚刚主动的那一吻又浮上卡特琳娜的心头,她用力将它压回心底。“别误会了,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的安危,看看我是不是要提前物色下一个对手。”
“卡特琳娜……小姐,听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盖伦又咳嗽了几声,眼睛还是没能睁开。“另外……你应该对你的管家……好一点……”
卡特琳娜想起自己在宴会厅当众打了泰隆两巴掌的事,为什么他连这个也看到了。她有些恼羞成怒:“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拉克丝小姐,给盖伦先生服药的时间到了。我们好像听见里面有其他人的声音?”
“我先告辞了,盖伦先生,拉克丝小姐。”
拉克丝没有回答,而是仔细地用毛巾擦拭着盖伦没有咽下去从嘴角溢出的水,然后起身走到门边等待着。
卡特琳娜快步来到窗台边。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许许多多需要她思考。她将上半身探出窗外,感受着夜晚的凉风。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盖伦和拉克丝,然后朝钩绳的位置伸出手。
——那里空空如也。


                                       



第二章 阴谋

(无双剑姬菲奥娜)


菲奥娜·劳伦特喜欢被瞩目,被人当做焦点的感觉。她渴望着万众瞩目,无论是在击剑场,在舞厅,还是在学校与街道。
那是她生存的目标。
她可以在清晨5点就起床,开始为今晚的舞会化妆打扮,以期成为所有男性倾慕的舞伴。她在课堂上的学习永远是最积极的,只为回答出所有同学都答不出来的问题时的那种骄傲与满足。她严苛地训练自己的剑术,超越所有同辈乃至许多剑术导师,但比起击剑本身,她更热爱的是获胜后观众的欢呼与祝贺。
虚荣是她的食粮,是她呼吸的空气,是她体内里奔流的血液。
这是劳伦特家族的传统。她鄙视那些不学无术,除了钱外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她对穷人嗤之以鼻,认为他们一辈子也没有机会与自己比肩;她瞧不起所有被自己打败过的人,败者没有价值可言。菲奥娜内心真正尊敬与仰慕的只有一个人——父亲。“无双的劳伦特爵士”这辈子在决斗场上赢得的荣誉不计其数,超过他的所有对手加起来的总和,他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连国君嘉文三世都对他赞赏有加。
菲奥娜是那么,那么地崇拜她的父亲。
于是当她的父亲被人发现长期舞弊,给对手下毒,行贿,敲诈,而从荣誉的巅峰狠狠跌下来时,菲奥娜被压得几乎窒息。曾经的光环变成无法挣脱的耻辱,曾经的瞩目变成万众的鄙夷,她所做过的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她从“劳伦特爵士的女儿,斗剑学院的公主”变成了“看那职业骗子,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的父亲自杀,她与皇室的婚约被取消,她的家族成为了臭名昭著的代言词。
笼罩在菲奥娜身上的光环破碎的那一刻,她几乎不知道应该怎么活下去。
她在母亲的要求下继续参加贵族上层活动,但却再也得不到任何曾经的对待。每次她在斗剑场上获胜,观众立刻哗然而散,对手晾下她伸出的手转身而去;每次她梳妆完毕参加名流如云的舞会,再不会有男士对她发出邀请,他们绕过她,甚至当着她的面议论纷纷。她愤怒地剪短了自己的长发,但人们记得的还是那个“道德败坏者的女儿”。
今晚亦然。
没有哪一次舞会比今晚让菲奥娜觉得更不愉快。她原本以为当着嘉文皇子以及敌国诺克萨斯那么多权贵在场,那些人会给她面子。
大错特错。他们表面礼貌有加的拒绝她,等她一转过身就开始议论她父亲的罪行和耻辱,甚至拿这个当做笑柄分享给诺克萨斯的人。仿佛这些已经变成烙印留在她的身上。难道她这辈子都要顶着父亲的污名,永远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笼罩在她身上的父亲的光环和荣耀消失了,为什么连她自己靠实力赢得的那些荣誉,他们也视而不见?
就连嘉文皇子和盖伦先生也不愿意接受她的邀请。这些伪君子。盖伦先生甚至宁愿和敌国的女性跳舞也不肯接受自己。
那么我也可以这么做。
于是她找到了诺克萨斯将军的弟弟,虽然他其貌不扬,但是跳舞却是一把好手。当他们成为场上最后一对能跟得上盖伦和卡特琳娜舞步的搭档时,菲奥娜感觉到久违的光环与瞩目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为她重新注入生存与呼吸的动力。
她几乎觉得自己就要赢了。
然后摔得更惨。在嘘声中退场,没有人过问,没有人安慰,当她一瘸一拐地退场,走过人群时,她听到的还是针对她家族污点的窃窃私语。更让菲奥娜愤怒的是,那个卡特琳娜明明用的是卑鄙的手段才在舞场上将她打败,但是为什么大家还是选择给了她如雷般的掌声和喝彩。
又变回孤身一人的菲奥娜小口啜饮完了杯中的红酒,然后找到侍者。
“请帮我斟满。”
连负责倒酒的侍者都拒绝了她。“我现在只为盖伦先生和卡特琳娜小姐的决斗服务。”他扬起眉毛看了菲奥娜一眼,微妙的眼神一闪而过,然后不再理会她。
菲奥娜花了很久才平息住心头的怒火。她自己拿起一瓶红酒倒进杯子里,连这两个动作她都已经练得完美无瑕,无比优雅,为了那已经被取消的婚约。但没有人在看,没有人欣赏。
为什么连他们的斗酒都能得到所有人的瞩目。她看着已成为所有人视线的中心,正在以酒代剑的那两个人。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光环。
嫉妒的种子在菲奥娜的心里落地,生根。瓶子里流出葡萄酒已经溢出了杯子,菲奥娜还全然不觉。
直到她看见盖伦在喝下本应属于卡特琳娜的那杯酒后,径直倒下。
“酒里有毒!”“有刺客!”身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骚乱。看着盖伦倒下的那一刻,菲奥娜心中产生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恶毒快感,但她随即把这种感觉压制住。
她突然意识到了机会。如果她能抓住刺客,那么说不定就可以借此扭转回大家对她的看法。毒酒……刺客……菲奥娜想起刚刚拒绝为她倒酒的侍者,和他那诡异的眼神与表情。她转头看向侍者的方向,但后者早已不在。
她的目光扫向大门,正好看见侍者正从门口大步迈出,消失在拐角的楼梯。菲奥娜来不及多想,她冲出人群,从椅子上一把抓起自己的小提包,快步追了上去。
另一个身影从她身边掠过。卡特琳娜的管家随从看来也发现了异样,在奔跑中随手扯去自己身上的燕尾服,露出下面的蓝色紧身风衣,尖刀从他的袖管下亮出。管家三步并作两步,也消失在楼梯拐角。
菲奥娜从提包里掏出剑柄,随手一抖,利刃从柄中滑出。楼梯上方已经传来打斗的声音,她加快脚步跟上。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她告诉自己,然后冲上楼梯。
台阶上刀光剑影,卡特琳娜的蓝衣管家正在和伪装成侍者的刺客搏斗。两人不断在交锋中交换着位置,边攀上更高的楼层。刺客全副身心都在应对已经占了上风的蓝衣管家,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如果趁机偷袭的话——
不,这不符合决斗者的规则和礼仪。他是以一敌二,这已经是极大的不公平了。
“投降吧,刺客!”菲奥娜高呼一声,挺剑冲了上去。刺客猛地扭过头来,与新的敌人对视了零点一秒。
菲奥娜本来以为对方会大吃一惊。但出乎她的意料,刺客连眼都没眨一下,他的袖管抖向菲奥娜。菲奥娜只看见两团模糊的银色刃影。
她以最快速度挥剑击落第一枚十字镖,第二枚擦着她的脸而过,削断了一簇发丝。
蓝衣管家以为有机可趁,在刺客分神那一刹挥起手中的双刀压向刺客。但是刺客居然后仰身子,用攻击菲奥娜的那只手按住台阶,单手撑起身子,双脚飞踢,直接蹬在管家的小腹。管家发出一声闷哼,像断线风筝一样从楼梯上摔落到下面一层。刺客起身向楼上继续跑去。
卑鄙!在比赛里用脚踢人的斗剑士第一次会被警告性地扣除十分,第二次就要直接逐出赛场。
“别跑!”菲奥娜越过蓝衣管家,举着剑追了上去。
刺客逃跑的速度明显不如刚才。第二个楼梯拐角菲奥娜就已经追到他的身后,他突然转身,再次从袖管抖出钢镖。但是菲奥娜这次早有防备,她干脆利落地把剑在面前划出一个十字,将钢镖如数击落。
菲奥娜眼角余光瞥见刺客一条大腿鲜血淋漓。她猜是刚刚刺客踢中蓝衣管家那一刹,被管家变了刀势砍中的。
“投降吧,你跑不掉的!”她大声喝斥刺客。
刺客根本不回话,挥动手中的两把匕首朝菲奥娜砍来,直逼菲奥娜的要害。菲奥娜毫无惧色,举剑迎上。这种正面单打独斗是她最擅长的,她已经看破了对手的攻势,手中的剑以更快的速度上挑——这是她最得意的招式,无人能挡。
然后刺中一片空气。
就算刺客的出刀是佯攻,他的速度也快得超出了菲奥娜的想象。一眨眼间他又往楼梯上方连跳带跑了十阶。
决斗者守则:后退至决斗场外。视为出界。扣十分。
菲奥娜两步并作一步,继续挺剑追击。长剑与匕首两轮交锋,刺客趁着菲奥娜摆架势的一瞬,拉开一步距离,再度抖袖。
决斗者守则:斗剑时使用暗器,逐出赛场,取消比赛资格。
“同一个招数对决斗士是无效的!”菲奥娜抬剑挡向钢镖理所当然会射来的位置。
没有挡住。从刺客的袖管里根本什么都没射出。
菲奥娜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露出了巨大的破绽。在她做好守势之前,刺客已经压身过来,凶狠地连续出刀,和菲奥娜几乎贴身搏斗。决斗长剑的距离优势登时荡然无存,菲奥娜只能勉强招架,堪堪挡住每一次致命的攻击。
刺客突然放弃了最后一刀,再度后跳与菲奥娜拉开距离。菲奥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定住身形,站开马步,收剑重新摆出架势——
刺客的十字镖已然飞至,她甚至没看清他到底是何时,怎么出的手,更没有时间抬剑格挡。下一瞬十字镖就会毫无阻碍地射穿她的眼睛。
另外两枚旋转的钢镖从菲奥娜的一侧突袭而至,准确无误地将十字镖击落,也让菲奥娜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给我滚开!不要碍事!”蓝衣管家已然冲过了菲奥娜身边,手中的短刀再度和刺客的匕首迸出火星。
菲奥娜刚意识到是管家丢出的钢镖救了自己,但他凶狠的话也让菲奥娜把刚要说出口的感激咽了回去。
眼前的两人继续在台阶上进退,搏击。战斗已然从一楼打到了四楼的楼梯。菲奥娜举剑紧跟在后面,却不知道怎么插手。两人的动作都快到菲奥娜的视线只能勉强跟得上,两人用的都不是决斗学院的正规招式,他们踢腿,肘击,互丢暗器,插眼,撩阴,无所不用其极。
贵族决斗学院从没教过菲奥娜这些,更没教过她如何加入一场混战。她拼命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用得上的技巧,但是什么都没有,站定,鞠躬,摆出架势,然后出击——学院和父亲教给菲奥娜的只有这些,每一式剑招都有自己的规矩,允许攻击对手的哪些部位,哪些不允许。无比优雅,无比具有观赏性,此时此刻也无比地没用。她刚刚发现自己完全是个多余的存在。
两声大喊。蓝衣管家和刺客再度分开。刺客的脸颊多了一道伤口,管家的肩头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混蛋!”蓝衣刺客将左手的刀扔到地上,重新掏出一把长长的匕首,横在自己的嘴边。
菲奥娜以为他要用舌头去舔——学院有许多装模作样的决斗者最喜欢这么做,好像一副无比自信的样子。
但是管家却往自己的匕首上吐了一口唾沫。在接触到唾沫的一瞬间,整个刀面突然变成了暗绿色。菲奥娜不用想都知道这颜色肯定是某种剧毒。舔?她为自己刚才愚蠢的想法羞愧不已。
用毒。逐出赛场。开除出学院。永久取消比赛资格。
“你看住下面,别让他翻护栏跳走。”好一会儿菲奥娜才意识到这是在对自己说话,她赶忙守住刺客可能逃走的方向,然后重新望向上面的战场。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管家反手握着匕首,慢慢走向刺客。刺客在楼梯上也压低了身子,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两人还有三步之距,管家的身影突然从菲奥娜眼前消失了。她吃惊地望向刺客的位置。
刺客也消失了。
兵刃交鸣的声音突然从空中传来。两人已然跃到了接近天花板的位置。管家的身位要更高一点,他用猛烈的正手刀下劈撕开了刺客的格挡,将他的两把匕首打得脱手。与此同时左手的毒刃猛扎向刺客的背。
又一次,跟菲奥娜的那一记上挑的遭遇相同。管家刺中的同样也是一团空气。刺客再次出现时,已然是在天花板处,紧贴着管家的背。她看见管家没有收回攻击落空的左手,而是顺势在空中抡了一圈,准备将毒刃刺向身后。
刺客的动作更快,他一只手按住管家的左肩,另一只手撩住管家正在旋转的左臂,猛力一掰。
骨骼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管家的大叫。菲奥娜起初以为那是惨叫,她心头一紧,准备举剑上去营救。但她随即发现那是胜利的大喊。
她突然发现,管家的右手短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变成了同样的绿色,轻轻地撩过了刺客的大腿外侧,力度轻到刚刚擦破衣服,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不足半秒就已经发黑。
两人的动作同时凝滞,从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到楼梯上,再一路滚落到三楼拐角平台。她快步赶上,正好将管家从地上扶起来。
管家的左手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一侧。他猛力踢了地上的刺客一脚。“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只有一把刀带毒吧?”刺客虽然没受任何致命伤,但身体好像完全已经不听使唤,手脚都在不停地颤抖。
决斗者守则:对手倒下后不得继续追击,违者扣十分警告,第二次直接逐出赛场。
刺客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管家又飞起一脚,这回让刺客彻底动弹不得了。
“天杀的关节技,影流忍者真难缠。”管家弯下腰,一只手抓住刺客的下巴。“谁派你来的!”
刺客一口啐在管家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管家照脸给了他一拳,打的他鼻血飞溅。
“帮我把他的脑袋按住!”管家紧紧捏住刺客的下巴。
菲奥娜虽然不知所以,但还是照做了。管家突然猛地一用力。
“啪嗒”一声。菲奥娜吓得扭开了一下头。刺客的下巴歪向一边,整个下颚骨被管家拧脱臼了。
“你这样做……要怎么问他的话?”
“我只是防止他自杀而已,这种人牙齿里都藏着毒,被人抓住第一时间自尽。”管家用单手在刺客身上摸索了一通,然后搜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菲奥娜看见他打量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嗅了一口,装回自己的口袋里。
“那是什么?”菲奥娜好奇地问。
但是管家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抓住刺客一只脚,粗暴地将他从楼梯上往下拖,完全不在意自己受伤的左手。
“我去把他交给守卫,你再检查一下地上有没他落下或扔掉的东西,什么都不要放过。”
但是菲奥娜不想这么做,她也想一并跟过去将刺客交付给守卫。她想让大家都看见这一幕。她想让所有人知道是她帮忙抓住了刺客。
沽名钓誉。结果就是你父亲那样。
菲奥娜心里很清楚,自己刚刚并没有帮上任何忙,相反还是管家救了自己一命。她最终还是没有迈出追上去的那一步。
管家拖着刺客的身影马上就要经过最后一个楼梯拐角,从菲奥娜的视线中消失。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感谢对方救了自己一命。
但是当她张开口,她突然猛地想起管家是谁了。在她和两拨胡子的诺克萨斯男人跳舞时,在卡特琳娜的唆使下给他们下绊的就是这个人。“泰隆!”她记得卡特琳娜喊出的是这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的谢语再度卡住。
菲奥娜返身从两人决斗的最后一层楼梯开始慢慢往下检查,几乎每几步就有两人互相掷出的十字钢镖和飞刀,钉在墙上或者落在地上。其中一对刚刚几乎要了菲奥娜的命。除此之外,菲奥娜什么也没找到。她再次觉得那个名叫泰隆的管家只是想把她支开,好独自一人揽下所有功劳。
妒火重又在菲奥娜心头燃起,她快步追了下去,但同时也心生疑惑,为什么这么大的联盟城堡里,一路上来,却连一个卫兵都没有见到。菲奥娜在二楼的楼梯前停了下来,望向空旷的走廊,一路走了过去。走廊两侧的门全数紧闭着。
菲奥娜走到尽头的窗户前,望向城堡外面的夜色。
映入她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军队,围堵在城堡大门口。菲奥娜的夜视能力非常好,好到足以借那星点的火光看清军队上面是英雄联盟的旗帜,是诺克萨斯与德玛西亚停战协议的发起者和仲裁人。她还看清了守在门口的士兵——包括德玛西亚人和诺克萨斯人,尽忠尽职地上前借问——
然后被当场砍倒,后排的人也被弩箭穿胸,他们甚至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菲奥娜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是下一幕发生的更让恐惧浸透了菲奥娜的心扉。她看见那从联盟军队中走出几个法师,手上挥舞着诡异的紫光。然后紫光从各个角度流入了那十几名本该已经死去的士兵,在紫光的触碰下重又站起,拔去身上的弩箭。
菲奥娜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却看见他们重新端起武器,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城堡大门被打开,联盟军队鱼贯而入。
必须有人警告楼下的那些人发生了什么!
菲奥娜返身准备跑回楼下。
“不——嘶嘶——不是现在!”走廊某一扇门之后突然传出她之前没有留意过的声音。“那个法术还没有完善,我们无法控制他们太长时间——嘶嘶——而且并非所有的高层都——”话语之间夹杂着蛇吐信子的嘶嘶声,菲奥娜以前从未听过有人说话是这个样子的,她停下脚步,蹑手蹑脚靠近那扇门,偷听着。
“你让我失望了!而你居然还敢不经我同意就擅自行动!”另一个狂怒的声音响起,却带着空旷的回响——好像门后不是一个房间,而是某个群山遍布的荒野。那声音既非男,也非女,只有虚无在菲奥娜的脑中回荡
“主人,我只是再也无法忍耐那个贱——”
“愚蠢!有人在门外偷听!而你连这个都没有觉察到!”
在菲奥娜警觉起来的一瞬,木质的房门轰然破碎,一只丑恶的利爪从门后穿出,打在菲奥娜刚刚举起防卫的长剑上,那力道震得菲奥娜虎口一阵阵发麻。
一只菲奥娜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邪恶的生物进入她的眼帘,人型的上半身布满星星点点的鳞片,而腰际以下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蛇尾,盘绕在地面,双臂的位置是两只扭曲尖利的爪子,说不清是套在手上的武器,还是生来就是如此。
而这样的身体上面,居然是一张女人的脸——菲奥娜一瞬间觉得那张脸有点面熟。分叉的蛇信从她的口中不断地伸缩,发出那“嘶嘶”的声音。
“你走错地方了,女孩!”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半蛇半人身后的房间更让菲奥娜来的震惊。那根本不是一个房间,破碎的房门之后是一个诡异得超出菲奥娜想象的空间,不可名状的线条与色块在菲奥娜的视野内盘旋,扭曲,大小已经远远超出了原来的房间。而在那空间正中央,赫然是一个无人的王座。
剧烈的反胃和头痛让菲奥娜无法继续将视线停留在那空间之上,半蛇半人继续向她挥出爪子,她挥剑挡开,然后后跳拉开距离。对方力气虽大,但却并非没法对付。她的动作,比起刚刚的刺客和管家泰隆,速度要慢得多。
但她也注意到那利爪的末端泛着绿光——和泰隆的武器一样的颜色。绝对不能被它们碰到,哪怕是擦伤。她告诫自己。
利爪屡番撕裂空气,却屡屡被躲闪,被格挡。菲奥娜将全身心都贯注到了战斗之中。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从前所未有的刺激,正在顺着血管在她的体内奔流,这是她以往在决斗学院里那千百次战斗中都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不是为了观众的祝贺和掌声,而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搏斗。
菲奥娜抓住一次利爪攻击的间隙,摆开架势,身体微微前倾,分开马步,剑尖下垂,这是决斗士称为“伺机之狼”的招式。
当下一次爪击抓来时,她早已看穿来路,身体侧倾规避,长剑上挑。稳,准,狠。利刃越过蛇人利爪,刺中小臂——她心头有个声音兴奋地大喊起来——但却在坚硬如钢的鳞片前止步,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从剑尖处只流出了一滴血。
伴随着菲奥娜失望的是蛇人的狂怒,菲奥娜举剑准备抵挡下一轮攻击,但却看见对方吐着信子唱出一句奇怪的歌声。
两道绿光从她的爪子上升起,凝聚成型——射向菲奥娜。
好快——比刺客的十字镖还快。
决斗者守则:斗剑时使用魔法攻击对手,取消比赛资格,永久逐出赛场。
这一次没有从天而降的钢镖来救她了。救了菲奥娜的是她的本能。在绿光射向她的一瞬间,她的上半身接近极限地后仰,多亏了柔软的腰肢,菲奥娜的身体变成了一座拱桥一般。绿光从她上面掠过,击中身后的墙壁。而在自己的后脑撞到地面之前,她用一只手撑住地面,用力将上半身弹起,变回了站姿。
菲奥娜喘息着,做好应对下一轮攻击的准备。
“闪得不错呀——”那张女人的脸露出恶毒的笑容。“那这样呢?”她又扬了扬手,唱诵出一段咒语。
这一次同时升起的是八道绿光,然后是另外八道。
左腾,右挪,上跳,下闪。绝望的菲奥娜极尽平生所学和身体机能的极限躲避着,绿光不断地从她身边堪堪擦过,打在身后的墙壁上,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菲奥娜无瑕回头顾望。
十一,十二,十三……
左腿一阵火燎般的疼痛,一道绿光擦过菲奥娜的一只脚,魔法比刀剑更锋利。鲜血从伤口喷出——随即连同伤口一起变成黑色。
菲奥娜身体一软,她用尽所有力气才挥动长剑挡住下一道直奔她胸口的绿光,决斗长剑闪亮的刀刃瞬间也变成了黑色。但她却再也迈不出下一步,第十六道绿光击中她的肩膀。
一阵剧痛
她想要开口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要举剑保护自己,却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菲奥娜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后扑在地上。意识飞速地流失,在她最后的视野消失前,她看见蛇人身后的那扭曲的世界已然变回原来普通房间的样子,没有什么虚空,没有什么王座。她听见蛇人又念了什么咒语,而破碎的木门正在物归原状。
决斗中倒地。视为被击败。退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菲奥娜醒了过来。
坚硬的地面碜得她的背生痛。潮湿的阴冷渗入她的皮肤里,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周围一片黑暗,连一丝光源都没有。
然后意识到自己身处在地牢之中。
身体很是虚弱,菲奥娜花了一段时间才活动开手脚。一侧的肩膀痛得厉害,但是暂时还不影响手臂活动。她慢慢站起来,摸索到了细密坚固的铁栏杆,门上还缠着铁链。她沿着铁栏摸索到了其他三面粗糙的石壁。她身上还穿着舞会的那件礼服,剑和提包都不在了。地上铺着稻草,角落里是一个木桶,味道不怎么样,大概是给囚犯方便用的。一想到这点菲奥娜就直皱眉头。牢房的面积总共不会超过十平方米。
“有人吗?有人吗?”她抓着铁栏杆大喊着。但是除了自己的回音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她是劳伦特家族的公主,父母的掌上明珠,自小在奢华中长大,即使在家族的名誉毁于一夕后,她也没受过这种待遇。
但是涌上她心头的不是不适和落差,而是恐惧。
自幼生活在光环与瞩目下的菲奥娜最害怕的三件事物在这里一次集齐,黑暗,幽闭,还有孤独。
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没有人在这里,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没有决斗学院的同学,没有为我喝彩的观众。什么也看不见,没有灯光,没有阳光,没有宅邸和舞会上那些华丽的灯饰。哪里都出不去,狭小的牢房没有出口。她背靠着墙,慢慢后退到角落,然后坐了下来,蜷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幻想的敌人无处不在,它们自黑暗中现形,向菲奥娜慢慢包围过来。
菲奥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过。
她努力回想着记忆中的光明和快乐,回想着自己在决斗场上取得的那千百次胜利,父亲的肯定,导师的赞赏,观众的欢呼。但还没来得及等她露出微笑,这些记忆随即变成身败名裂的父亲在房间里上吊的那一幕场景——她突然看见父亲的尸体就挂在这间牢房里,挂在她的面前。
菲奥娜发出一声惊呼,那幻象马上消失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的恐惧。她努力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呼吸却愈发地快速。她转而回想昏倒之前的记忆。不愉快的舞会,卡特琳娜与盖伦的斗酒,刺客。她在自己的记忆中追上楼梯,与卡特琳娜的管家泰隆共同追击刺客。
然后她回想起了从房间里冲出的那只半人半蛇的魔女和她的法术。扭曲的房间和那王座。不,这些都不是要点。
包围城堡的英雄联盟军队,还有那将死人重新唤起的紫色异光……菲奥娜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场景:包括嘉文四世在内,舞会上所有诺克萨斯和德玛西亚的高层,统统变成紫光下任人指示的傀儡。
这恐怖的想法让她震撼不已,甚至超越了黑暗与孤独带来的恐惧。
她一定要警告外面的人!
她再度站起身,抓住铁栏杆大声呼喊:“有人听见吗?!来人啊!我是劳伦特家族的菲奥娜·劳伦特,我要求保释!我要见监狱长!”
她胡乱喊着她认为可能会有用的任何语句。
但直到她声嘶力竭,都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精疲力尽的菲奥娜退回角落里,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她想起自己在晚会上也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
到现在时间过了多久了?她心里完全没底。她努力想着如何从这里逃出去,但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这只是在痴心妄想。
黑暗的恐惧重新将她笼罩。我这是在为我父亲赎罪吗?
眼泪不知不觉地从菲奥娜的眼角落下。她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然后沉沉睡去。
——直到被突如其来的喧嚣吵醒。
原本漆黑一片的走廊突然出现了火光,还伴随着脚步声与身体推搡的声音,一步步朝菲奥娜这边过来。
菲奥娜满怀希望地冲到牢笼门口,抓着铁栏杆想要看清楚外面。
三个人影进入了她的视野。两个狱卒模样的人举着火把,押着……或者说拖着第三人,从她的牢房面前经过。菲奥娜刚想要开声呼救。
其中一个狱卒扭过头来看了菲奥娜一眼。这一瞥边将她把所有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看见的是一双冒着诡异紫色光芒的眼睛。就如同她在舞会二楼看见联盟法师对诺克萨斯和德玛西亚的士兵施展的那法术一样的颜色。那眼睛空洞无物,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眼睛主人的兴趣。
她在恐惧中倒退了一步,两步,然后看着狱卒押着那个犯人继续前进。犯人身上的蓝色风衣破破烂烂,地上还拖着长长的血迹。
脚步声在身影刚刚离开菲奥娜的视线就停下了。她听见钥匙打开铁链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然后是一声靴子踢到身体上的响声,以及躯体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厄啊!”摔倒的人从隔壁房间发出一声闷哼。
钥匙转动的声音再度传来,她猜这次是在上锁。两名狱卒举着火把转身离开,再没有多看菲奥娜一眼。而极度的恐惧让菲奥娜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更不用说求助。
等到脚步声终于远去,消失。她才鼓起勇气,跑回牢笼铁栏前。从这个角度望不见隔壁的牢笼,但是她判断距离肯定不会太远。
“你还好吗?”她尝试问道,衷心希望对方还意识清醒的活着。刚刚火光照亮的地上那长长的血迹让她相当不安。
半晌之后,虚弱的声音终于从隔壁传来:
“卡特琳娜小姐?”
她认得这声音,她也想起了那蓝色风衣的主人的名字。
“泰隆先生?”周围虽然再又一片漆黑,但一丝希望的火光却在菲奥娜的心头燃起。她还是没有想到任何脱困的方法,但至少现在她有了个伴。“我不是卡特琳娜,我是菲奥娜·劳伦特,刚刚和你一起抓刺客的那一位。”
“菲奥娜小姐?我记得你。你怎么在这里?”对方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充满了无比的担忧。“还有,你知道这里的牢房还有关着其他人吗?”
菲奥娜摇摇头,然后想起对方根本看不见。
“没有,我猜这里就你和我。”
她听见泰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仿佛心头卸下了什么大担子。
“你在担心卡特琳娜小姐的安全吗?”
“是的。舞会不愉快地结束后,我们离开了城堡,但是卡特琳娜小姐……”泰隆似乎在思考措辞。“因为一点个人原因又潜回了城堡里,我在外面望风的时候遇袭了。我杀了三个,但是他们人太多了。然后他们把我带到了这里,搜了我的身,连裤腿里藏着的刀片都被收走了。”
舞会结束……菲奥娜的脑中又浮现那群倒下后又被诡异紫光唤醒的士兵,还有包围在外面的那支联盟军队。“舞会怎么结束的?”她突然对泰隆产生了一丝不信任。“你把刺客带回去之后发生什么了?”
“刺客死了。他还是用我没想到的方法服了毒。”
“什么方法?”菲奥娜想起中了毒又被脱臼了下颚骨的刺客,她想不出他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自尽。
“我要是知道他就死不了了。”
“然后呢?”
“联盟的士兵进来接管了会场,宣布他们会调查事件真相后舞会就结束了。”
“就这样?”菲奥娜心中充满了怀疑,她脑中想象的是那支军队冲进舞会杀死所有人后再用那诡异的紫色法术将他们唤醒成傀儡的场景。包括嘉文皇子。包括盖伦将军。包括卡特琳娜小姐。包括泰隆。——就像刚刚那两个狱卒一样。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想象出来的这个场景显得如此的真实,连她自己都几乎要相信那就是事实。
她必须知道,隔壁牢房里的这个泰隆,到底还是不是他自己。
“泰隆先生,你还记得我们去追击刺客的时候吗?”
“嗯?”
“你记得你帮我挡住的那两发暗器是在第几层吗?”
“三楼的楼梯,怎么了?”
没错。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她决定换个问法。“那我帮你挡住的那一剑呢?”
“你帮我挡住的那一剑?我不记得有这回事。我只记得你很碍事。”
这回答真是无礼!菲奥娜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不过这的确证明了他还保有追击刺客时候的那段记忆。但也只证明了这点。这对菲奥娜来说还不够。“那舞会上呢?你看见你家卡特琳娜小姐与盖伦先生在那里亲嘴了吗?”她开始胡乱编造一些场景试探泰隆。“还有,你看见我和嘉文四世殿下跳舞了吗?”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你被他们关进来的时候打蒙了吗,劳伦特小姐?还是说——”泰隆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起来。“你只是用来他们折磨我的另一个手段?你和刺客是一伙儿的?我居然中计了。”泰隆发出一声怒吼。“我居然就这样告诉了你们卡特琳娜小姐的下落。我不会再说话了。”
菲奥娜突然发现自己反而成了对方怀疑的对象。
“泰隆先生,等等,听我说。”
没有回答,她连泰隆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她突然觉得刚刚自己的做法无比幼稚可笑。在这种场合,这种地步下,作为彼此唯一依靠的他们,所做的事情居然是相互猜疑。简直愚蠢透顶。菲奥娜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
“听我说,泰隆先生,让我告诉你我们分开之后我的遭遇。”
泰隆还是没有回应,但是菲奥娜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从联盟的军队包围城堡,到房门后的王座与蛇女。
就在她开始复述蛇女与那个未知的声音的对话时,她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这个法术还没有完善”以及“并非所有的高层都出席了”。这是半蛇半人的原话,她听的清清楚楚。这样一来,泰隆讲述的舞会的结局就完全没有可疑之处了。
愚蠢的是在黑暗中几乎完全相信了想象出来的那一幕幕可怕场景的菲奥娜自己。幼稚。可笑。
她继续讲下去,一直到她与蛇女的战斗结束,然后又开始讲她的担心与她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一幕恐怖的场景,以及她之前的怀疑。虽然泰隆始终没有回过话,但是知道有人在听,有人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让菲奥娜感觉好多了。
“请相信我,泰隆先生。我刚才只是太害怕,太担心了。”她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诚恳。“我不应该怀疑你的,我道歉。”她说完了该说的最后一句话。
周围重新陷入了沉寂。恐惧再又在菲奥娜的心头滋生。
直到她再度听见了泰隆的声音。
“告诉我卡西……那个蛇人的事。”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于是菲奥娜又把自己记忆中所有关于半蛇半人的细节都复述了一遍。
“噢,天哪,卡西奥佩亚小姐,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泰隆的声音从紧张变为绝望。“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这才是菲奥娜最想听到的一句话,她已经在舞会和与刺客战斗的过程中见识到这位管家的身手了,她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
“你有什么主意吗?”菲奥娜兴奋地问道。
“暂时没有。”兴奋变回无比的失望。
隔壁突然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然后是咬牙的呻吟,像是在忍受着什么折磨。“厄——”
“泰隆先生,你怎么了?”
“我在……帮自己包扎伤口……厄啊!”泰隆的声音又归于沉寂。她想起了地上那摊长长的拖行的血迹,菲奥娜不禁开始担心泰隆的身体情况。如果连这个人都倒下了,她觉得自己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菲奥娜小姐?”声音再度传来,显得很是虚弱。“能帮我个忙吗?你还穿着裙子吗?”
“嗯?是的。你要我怎么做?”菲奥娜双手还搭在铁栏杆上。
“把你的裙子撕成布条给我,四分之一就够了。”
菲奥娜低下头,但是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她轻轻捋着自己身上这套价格不菲的连裙晚礼服。
然后毫不犹豫地从裙摆部分开始撕开。柔软的布料在她的手中裂成宽大的条状。她感觉到膝盖以下的部位暴露在了牢房潮湿的空气中。
“我要怎么给你?”
“绑在重物上,从栏杆外丢过来。”
重物……重物……菲奥娜在自己的身体上寻找着。提包和剑都已经被拿走了。她拔出自己的发簪,但是那太轻了,然后她摸到了自己胸前的吊坠。
劳伦特家族的象征。那个随着父亲的身败名裂而已经不再拥有任何荣誉与地位的家族。
菲奥娜慢慢从脖颈上取下了吊坠,将它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又松开,将撕下来的布条包在吊坠外捆好。
菲奥娜小心翼翼地将抱着吊坠的布条从栏杆之间挤出去,狭窄的栏杆间距只允许她伸出去一小段前臂。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隔壁牢笼的位置和距离,她有些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把东西交过去。
“我要丢过去了。”她大声提醒着泰隆。
“扔吧,我会想办法接住的。”
菲奥娜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尽全力甩动手臂,把手上那团布条连同劳伦特家族吊坠一同抛了出去。她听见东西在不远处落地。又过了一小会儿,布条被撕开的声音传来。
“多谢你,菲奥娜小姐。”
“你包扎好伤口了吗?”不放心的菲奥娜又问了一句。
“是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保存体力,等待机会。”
牢房归于沉寂,菲奥娜心头那小小的兴奋与希望又随着寂静的降临而黯淡了下去。菲奥娜回到牢房的角落里,蜷腿坐着。恐惧重又在四周升起,向她张牙舞爪。死去的父亲就吊在牢房上方。眼冒紫色异光的狱卒从四面八方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恐怖的沉寂。她需要有人和她谈话,她需要证实自己不是一个人。
“泰隆先生?”她爬回门口问道。
没有回答。
“泰隆先生?”
卡特琳娜的管家难道已经伤太重死了?她又变回孤独一人了?在这个阴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菲奥娜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
“泰隆先生,你还活着吗?”她加大了嗓音。
泰隆的声音终于传来。那是菲奥娜现在唯一的依靠。
“什么事,菲奥娜小姐?”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刚才弱了。他的健康在恶化吗?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我们出去后的世界会不会已经陷入了那英雄联盟的阴谋,所有人都变成了紫光的傀儡?外面还有我认识的人活着吗?菲奥娜想象中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地狱,比她身处的牢房更加可怕上千百倍。
“我……对不起……你能陪我说话吗?”
“说话会浪费你我宝贵的体力。”
“我知道,但是……但是……我不想要一个人呆着。我要崩溃了。”菲奥娜觉得自己就要被自己的想象力逼疯了。她需要交流,需要慰藉。
泰隆又沉默了许久。
“好吧。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在我们逃出去后多帮点忙的话。”
“你害怕吗,泰隆先生?”
“害怕?当然。如果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是真的,我害怕卡特琳娜小姐现在正处在危险之中。”
“不……我是说,害怕这牢房……还有黑暗。”
“黑暗?”她听见泰隆发出一声嗤笑。“黑暗是我的盟友,在以前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还是我唯一值得信赖的伙伴。难道你怕它?我还以为能使剑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勇气呢。”
真是失礼!但是菲奥娜不敢这么说,她害怕他会生气,又丢下她一个人在黑暗之中。而且她也觉得自己的问题蠢到爆。泰隆是诺克萨斯人。那座邪恶的,力量至上的城市。害怕黑暗的人根本无法在那里成长,更不用说立足。
“你觉得我……剑术怎么样?”
“华而不实的花架子。”
“我已经练习了很多年!从七岁开始!”菲奥娜有些生气。
“再练多少年也没有用,菲奥娜小姐。我知道你们这种剑术。只有你们德玛西亚人才会学这种除了表演之外一无是处的技能。”泰隆停顿了一下。“前年克卡奥将军让我去处理一位德玛西亚的外交官时,他居然就用这种剑法对付我。我杀了他的时候他连架势都还没有摆出来。”
菲奥娜无言以对。
“等等,你说那位外交官……是不是叫这个名字。”菲奥娜报出一个拗口的名字。
“可能是吧,我不会浪费时间去记得我刀下的牺牲者。”
他们居然说那位外交官也是父亲派人杀的!那些法官和证人。菲奥娜的心头涌起怒火,不管父亲做错了多少事,都不应该承担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只是把能找到的所有屎盆子都扣在他的头上,而不管到底哪些才是他做过的。
“你应该找一个教你如何杀人的剑术导师。”
菲奥娜没有回答。这两轮对话让她相当不愉快。但至少愤怒让她驱散了心头的一部分恐惧。周围的黑暗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愤怒平息了下来。菲奥娜把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
“你把刺客带回去之后如何了?”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了,刺客还是想办法服毒自尽了。”
“不,我是问,他们嘉奖你了吗?”荣耀,褒奖,众人赞许的目光。菲奥娜想象着如果自己逮住了刺客会得到怎样的肯定。
“卡特琳娜小姐奖赏了我。”
“奖赏了什么?钱?一个吻?”
“赏了我两个耳光。”
“什么?”菲奥娜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你抓住了刺客,卡特琳娜小姐到底在想什么?”
“她没做错。没发现有人在她酒里下毒已经是我最大的失职了。
“可无论如何……”
“克卡奥将军将她女儿的安全托付给我,而我险些让他失望。何况卡特琳娜小姐现在还处在危险中。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一切都不值一提。”
“就我听说的那些事迹来说,卡特琳娜小姐是一个强大的战士。”虽然她是德玛西亚的敌人。“但我还是希望而且相信她能保护好自己的。”
“或许吧,但是她经常被自大蒙蔽了双眼。我失言了,一个管家不应该在私底下议论主人的女儿。”
菲奥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让我们想些乐观点的事。如果我们逃出去了,破坏了英雄联盟的阴谋,你想得到怎样的奖励?”
劳伦特家族会回归曾经的荣光。我会成为德玛西亚的英雄。光荣。财富。民众的欢呼。各大家族的认可。或许还能恢复和皇室的婚约。菲奥娜没有说出口,但却在心中尽情想象着自己能得到的一切。
“我要先找到卡特琳娜小姐。”泰隆似乎没理解她的意思。
“不不不……我不是说的这个。假设你找到了卡特琳娜小姐,然后又拯救了诺克萨斯和德玛西亚两国的人民免遭英雄联盟的阴谋奴役,你有没想过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回报?钱?官职?成为和你的主人平起平坐的人?还是土地?”
“我不需要这些。”
菲奥娜从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矫揉造作或是谦逊的成分。这个男人的声音里的的确确对菲奥娜提出的那些没有一丁点的欲望。菲奥娜完全无法理解这一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的生命属于克卡奥将军,我所做的一切从他的指命与最高利益出发。这是我活着的意义,我不需要任何奖励。”
“可是人总要有目标才能……”菲奥娜见过无数的仆人和管家,表面上对他们的主人和家族忠心耿耿,但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钱财与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有些甚至等不到那一天就开始对宅邸里的财产下手,或者将主人的秘密出卖给对头。他们一有机会就会永远离开,并唾弃他们原先的职位,仿佛服侍他人是一段见不得人的历史。

<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包括劳伦特家族的管家。在父亲的劣迹被发现后落井下石。家里的仆人则趁机盗走了许多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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